蓝野原名徐现彬,又名王二,山东莒县人。供职于《诗刊》社。
单单按一按:回想一下,人生真有很多奇妙的巧合。我初在《诗刊》发诗,编辑就是蓝(pang)野(zi),之前与他素无交往,网上百度,竟然找到一个名叫王二(蓝野另一笔名)的家(da)伙(shu)。几年后,他成为我的上司,并亲力亲为,教我如何编稿和处世,感激之余,无以为报,只能把他交给我的事情尽力做好。蓝野很忙,诗歌是他从纷乱的俗事中抢出来的。他的庞然之躯,装着一颗玲珑之心,就像他的诗歌,形似庞大,却又稳打稳扎,能精准地捕捉到生活微妙的诗意。他为人宽厚,古道热肠,这使得他写乡村记忆,个体经验,小人物的痛苦与挣扎总是笔到绝处,而又温情氤氲。
石榴
——给杜庆秀
院子里的石榴树
是你栽下的
竹子是你栽下的
杜仲是你栽下的
葡萄是你栽下的
月季是你栽下的
牡丹、菊花、白菜、萝卜、芫荽、韭菜、丝瓜、葫芦
是你按照季节的命令栽下的
——我和孩子在院子里数出了60多种植物
每年中秋
石榴就成熟了
红着脸膛,或者笑裂了嘴
它们被你一颗颗摘下
一颗颗摘下,并念叨着,这颗是女儿的
这颗是婆婆的
这颗是儿子的
这颗是我的
这颗是你的
但你总是捡出那些大一点儿的:
——这颗是孩子爷爷的
——这颗是孩子姥爷的
——这颗是孩子舅舅的
这些过世的亲人
也许可以听到你的念叨
——但那些剥开的石榴,鲜艳的籽儿
跳跃在我们的嘴里
我们和你一样,一致认定
所有的亲人
有滋有味地品尝了这又酸又甜的石榴
恐怖袭击
巴黎发生恐怖袭击!
——车里有人高声叫道
前排女诗人立即和男编辑讨论起
这事件如何写诗
我旁边的老先生刷了一会手机消息
泪流满面,闭上双眼
在我们周围
轻佻和沉重常常同时出现
故乡
小时候,从县城、从临沂回家
觉得到了村前南山就到家了
过了几年,从济南、从青岛回家
觉得到了更远些的
莒县平原上的沭河就到家了
前几年,从北京回家
刚过汶河,觉得到了再远些的
齐与莒的交界——穆棱关就到家了
而今,刚刚驶离河北
在黄河大桥的减速带上
我内心咯噔一下,到家啦!
世界越来越小了
我越来越老了
勃兰登堡协奏曲及其他
很多次了在城市,乡村熟悉的地方,陌生的地方夜晚安寂之时,或者午后喧闹之时音乐会突然响起从临街小店的音箱中,自高树上的喇叭里旋律倾泻一地我就在那乐音笼罩下或者激荡,目光放远,内心轰响如河流或者安静,从内到外,像一棵站立的树木天地之间我旋即进入剧情在最合适的配乐声里,出演了那一刻没人替代的主角
撒娇
到了山半腰,我们坐下来女儿建议比赛撒娇孩子的表弟和我经评选,分获一二名。只有我们俩用最简单的方式嘴里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们获得了
一致的掌声和一致的同情。大家很惊讶,顽皮的少年和壮实的中年撒娇时那么真切很快,大家发现了两个男人的共同之处原来,他和我,都失去了父亲
甘棠记
分不清棠梨和梨树
我们只叫她们甘棠吧
那个小院落
在初秋的风中显得破败
它还记得你
奔跑不止的少年时光
厚厚的黄土上
炊烟盘旋而起,那么多被错过的光阴里
干草垛已坐化成佛
我摘下几颗果子
带走了。也带走了树下
那个上午,对苍天和厚土
无限的感激
悬崖和铁索
在一堵悬崖上方
我们被一条铁索拦住
这正是照相的好地方
万丈深渊前,风吹着登山的人群
一挂铁索,阻挡了这些沉重的身躯
人生总有这样一截
写满了生活本身的矛盾
我们看不见危险的境地
轻快地踮着脚尖,对着镜头
将心里的欢欣彩云一样挂在了脸上
挂在了刚刚登临的又一座山峰
郎木寺
郎木寺是一个镇子一个很有特点的小镇我在那里的一个小店里喝过越南咖啡那真是太好喝了当然,那小店伙计太帅了眼神真诚,清澈而忧郁——她的讲述带着大城市游客共有的语调城市之外有被消费和审视的美郎木寺是一个镇子一个很有特点的小镇我在那里的一条小街被藏族女人认出了前世宿命是这个样子的——胸前的蜜蜡、琥珀可能是假货手里握着的河卵石才能见证三生——我的讲述明显是一个迷途游客的语气可迷途带来的未知的快乐实在是太迷人了
参观钢铁厂
这个炉子停产了,张师傅说。
不得不停,张师傅说。
钢产量将市场的大肚皮撑破了,张师傅说。
前年掉进去一个人,张师傅说。
还没结婚呢!张师傅说。
他就掉进去了!张师傅说。
多度啊,他瞬间就没了。
我都搞不清楚哪股飘升的热气是张国瑞。
——张师傅还在说,我突然有些失聪。
……默默地,我们乘上中巴
上车时我用手扶了一下车门
又迅疾缩了回来
这寒冬里的钢铁太烫,太烫
曲阜东乘高铁返京